第十五章
暮色四合，山水环绕的小镇上已经弥漫一层似有若无的潮湿雾气，雾气薄如轻纱，暑气渐退，风乍起，烟未敛，楚楚薄薄的纱织衣裙倒被吹了起来。步疏云微咳一声，忙把衣裙给她整理好，两人悠哉悠哉走进云来客栈。云来客栈，名副其实的宾客如云，热闹异常，店家小二见这两人姿容绝世，好看得让人转不过眼，正怀疑着那小小姑娘是否为七仙女下凡，便看见那杏眼桃腮的姑娘正笑嘻嘻瞅着他，忙弯了腰，走到两人面前说道：“两位客官里面请。”楚清圆笑嘻嘻扯着步疏云的衣衫，瞅着店家小二咯咯直笑。店家年轻的小二哥面皮薄，被她瞅了好大一阵，面色微红，支支吾吾说道：“姑娘，我脸上有什么吗？”“啊？”楚清圆眼神闪了闪，脑瓜一转说道：“没啥没啥，我就看你长的好看，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步疏云一声长叹噫吁戏，忙把色眯眯的楚清圆抱走，走上了二楼临窗包厢，步疏云道：“你瞅着别人作甚？”楚清圆眼睁睁看着他脸色微变，笑嘻嘻道：“你莫吃醋呀，我不过看看这苏州城里的儿郎长什么样，你忘了咱们得为荷花找个如意郎君么？”楚清圆从他怀里跳下来，又说：“客栈的小二哥都是唇红齿白眉清目秀的，这么多好儿郎，可够荷花挑的了。”唐风荷正在招呼着店家小二上菜，听见门外楚楚这把软糯的小奶音，又见两人恩爱夫妻般携手前来，心下一横，又虎虎生风点了几样山珍海味，珍贵菜肴，反正三人劳累这几日，尤其是小楚楚水土不服病恹恹的小身板，是得好好补补。店家小二乐得眉开眼笑，说道：“姑娘真是爽快人，稍等片刻，饭菜马上就上来。”“荷花！”楚清圆扑上去笑嘻嘻道，荷花把人塞进包厢内侧，说道：“一会给我好好吃饭！”“是得好好吃饭。”楚清圆揉揉自己的肚子说道：“初来乍到的，先让肚子习惯这里的饮食，我便会慢慢好起来。”“嗯。”唐风荷很是放心，说道：“你好好喝着药，我也会帮着你调理，你着实不需把寒毒之事放在心上。”“唉，荷花你真好。”楚清圆笑嘻嘻道，歪在唐风荷怀里。“我也是无事，这么多年陪着你过得开心就好。”唐风荷轻饮一口绿茶，说道：“我比你们早来片刻，你猜我在包厢外听到隔壁几人都说了些了什么奇事？”楚楚听闻她言，非常好奇，忙要一探究竟。“嘘……”唐风荷摆了摆手，两人附耳于墙角，听闻隔壁包厢似有人声，步疏云内力深厚些，耳力格外灵敏，屏息凝神倾听着。先是一个老头的声音，故弄玄虚说道：“你们可知这惊云山庄百年来为何一直稳坐武林至尊之位吗？”步疏云一愣，也想知道知道这偌大江湖上，惊云山庄的风评如何，端坐了身子，仿佛幼时和楚楚上学堂一般，格外认真。又听一后生说道：“自是因为那世人难得一见的惊云剑法，旁人难得一见的绝世秘籍，若是我也能练得如此神功，定也能独步武林。”那老人用筷子敲打着饭碗，示意他安静，继续说道：“独步武林？年轻人，可不要说大话。”“但凡武之大成者，所追求的便不再是独步武林，沉迷武林大会之事。”那老人沉稳说道：“惊云山庄已有二十年未曾涉足武林大会，庄主步庭安此人虽未有武林盟主之虚名，却有着号召全武林人士之威名。”那年轻人又说道：“必定是因为那惊云剑法！”老头拍了拍桌子，喝道：“侠之小义者，才会拘泥于武林秘籍之事，惊云山庄沉厚蕴藉，吞吐风云数百年，这背后定不会只有一本小小剑谱。”“我还听说原楚风阁阁主与步庄主为知己，楚风阁早二十年前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门派。”有女子的声音淡淡传出，“此言不假，可惜楚风阁的阁主楚天阔也早已经淡出武林，似乎去了处世外桃源，过逍遥日子去了。”老人继续说道：“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楚天阔此人，人人常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年楚天阔一把桃花剑天下无人能敌，书生意气，纵啸江湖，觊觎他的桃花剑的江湖鼠辈不在少数。若是为了武功，单单去抢他那剑谱真是自不量力，确是无人能敌他那一把桃花剑，除了步庭安。”“步庄主怕是不会和他抢，两人狼狈为奸，各视彼此为狐朋狗友，惺惺相惜。”那女子说道。老头叹息说道：“可惜人无完人，这楚天阔有一个致命的软肋，便是他那千娇百宠的妻子——卿团团。”“卿团团？”那女子说道：“曾听家父说，卿团团是名镇一方的绝色美人，有着世间罕见的绝美脸蛋，且为人娇憨善良，江湖中人，多少浪荡子弟都倾心于卿。”老人笑言：“是啊，可惜红颜薄命啊。”楚清圆低下头，扯了扯衣袖，走近步疏云，缩进他的怀里，步疏云了然，慢慢按揉着怀中姑娘，让她安下心来。隔壁厢房中，少年问道：“红颜薄命，这是为何？”老人哀叹一声，“天妒英才，江湖本就是没有规矩的世界，当时众人为了逼着楚天阔写出桃花剑谱，便把怀了孩子的卿团团强掳去北方极寒冰洞之中，楚天阔赶到救人之时，卿团团已经气若游丝，本就临近临盆之期，卿团团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为他生下一个女儿，至此便香消玉殒。”“实在可恶！怎可用一小小弱女子作为挟持。”那年轻人气盛，“当时是何人如此背德？”“自是臭名昭著的花间派的徒子徒孙们。”“花间派？手段阴毒至极的花间派？”那小女子沉吟说道，“早年前不是已然覆灭？”“他们要了楚天阔老婆的命，楚天阔还能留下他们？”老人一笑，仿佛过往的血雨腥风都作笑谈。“那这桃花剑谱现在何处流传？”“桃花剑瞬息万变，是没有规规矩矩一套剑谱的，只由各人悟性而定，能练几层自凭天分。”年轻少年急了，“为何这桃花剑谱没有定数，偏偏那么多人去抢，而这惊云剑法实打实放在惊云山庄之中，却无人问津？”“傻小子，当年楚天阔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那桃花剑谱又没个定数，觊觎者大可以大胆出手。那惊云剑法，暂且不说惊云山庄的步庭安已经练至第五层，修为当时已然震铄当世，惊云山庄的弟子们，只学会入门第一式，便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江湖各路人士就是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那少年不再言语，似在沉思，说道：“实力，实力决定了你是否能压住别人窥伺自家门派的野心。”老人笑笑，放下茶盏，说道：“正是。听闻现如今楚天阔与步庭安两人已然把桃花剑谱与惊云剑法融会贯通，到如今两人武功驰骋江湖，无人能出其右。”楚清圆听几人说完，缓缓道出一声，“又闻桃花。”步疏云一愣，忙把内力注入楚楚身体，缓缓平复她的气血，说道：“楚楚乖，莫听他人言语。”楚清圆点头，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我不过心疼爹爹。武林中人，太多人是傻的，爹爹当年潜心习武，不过为了欢喜，为了保护娘亲，却没想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娘亲反倒因此丢了性命。”步疏云夹起一块红烧肉递至楚楚口中，“即是过往之事，便不要再提，楚楚也莫要难过，吃了这块肉，又是一条好汉。”唐风荷调笑道：“此言有理，小步，我听楚楚妹子说，你这惊云剑法滞留在第三层，可是因为内力匮乏之缘由？”步疏云一愣，继而说道：“这只为其一，还有其二。”“这其二是？”江湖上的人，大多数只见过惊云剑法的第一式，喷云含风，此为入门之道，惊云山庄众弟子，皆能耍出一二，第二式为薄暮云起，需要内力与外功相结合，能到这一层的人，只有寥寥数人，步疏云如今已然练至第三式，江云垂髫，只因为这些年内功大都护着楚楚，甚少用在突破江云垂髫这一招式上，这第四式迢迢孤云，与最高式天际从龙尚未涉足，但若是能习得桃花剑谱，配合着至纯至阳的惊云剑谱，突破第三层仍然可以一试。这其二便是，楚天阔还未把桃花剑谱最后一式交给他，步疏云微微探知楚天阔心意，怕是自己悟了绝世武功，便招来嫉恨之人引来杀生之祸，因此便也放下，日日习这江云垂髫，更是得心应手。步疏云不欲与旁人提起，便道：“其二……其二，楚楚！”“啥！”楚清圆叼起鸡爪子吓了一跳。“背一背悯农其二？”“啥？”楚清圆两三口把鸡爪咽下，很是不满，这都是刚上学堂的娃娃便会的古诗，你竟然拿来考我。心里不情不愿，还是背了出来。“春种一粒粟，汗滴禾下土。四海无闲田，粒粒皆辛苦。”步疏云一愣，神色很是凋零，眼神悠悠转到楚楚的福字小包，拿出纸笔记下楚楚所言，并添了一句，“成为写戏文的奇女子之路，楚楚，任重而道远啊。”唐风荷乐得拍手称好，瞥了步疏云一眼，既然这其二，他不肯说，就暂且放下不问。楚清圆瞅瞅他的字体，嘴巴一撅，气哼哼跺了步疏云好几脚，步疏云从容不迫接受着，往樱桃小嘴上狠狠亲了几口。荷花白着眼，又附耳倾上，皮笑肉不笑道：“楚楚，你听，隔壁那少年在论惊云山庄的小少主——步不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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