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丛瑜也不知道自己这一晚是怎么过去的。
有心事时她总是睡不好，就算睡着了也不过用半梦半醒来衔接一个又一个噩梦。
她梦见了很多，也很杂，关于过去的记忆的，关于不是过去的记忆的，发生过的，无厘头的。
脑海里的碎片像是一片一片的碎玻璃。
破碎的，尖锐的，划得人生疼。
于是她不免又想起了这段纠葛的开端。
是不是没有被爱过的人都是这样，只要有人对她好，她就会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他，就算仅仅是干枯的杂草，也要小心翼翼装点成花束，都给他。
可是，她贫瘠的世界本就没有花。
就算她捧出一切，也只有满眼的枯竭与荒芜。
而他有那么多花，余光里又怎么会存在枯草的位置。
……
浑浑噩噩睁眼时天光还未大亮，四周一片寂静。
丛瑜静悄悄地起身去洗漱，当窥见镜子里的自己眼下的青黑时，勉强扯出了一丝笑。
她还是没敢现在就出门，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
直到房间外传来走动的声响，最后楼下房门“砰”一声关掉，一切重归平静。
窗外的日光也随着外面那阵动静逐渐点亮。
丛瑜终于敢走出房门，下楼环视四周，甚至找不到一点屋里有人留宿过的痕迹。
像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早晨。
去厨房倒热水时，莫名的心思作祟，她顺手打开了一旁的冰箱。
包装精致的曲奇静静躺在最上层。
下意识伸手去拿的动作停滞须臾，她微偏过头，重新关上了冰箱门。
没有去拿。
出门时，她接到了靳临的电话。
原本想要关门的手蓦地停住，丛瑜半倚在玄关，微弓着背，放轻了音量：“……喂？”
“这么早就起床了？”
靳临的声音尚带些初醒的哑，惹得丛瑜心头一紧，直到回头确认了门口还放着他的拖鞋，才舔舔唇，含混回道：“嗯，要去给人送东西。”
“谁？”
那边人语调似乎扬了一下，几乎听不出来，很浅的变化。
丛瑜如实回答：“一个学妹。”
“嗯。”
方才那点儿似有似无的情绪消失不见，说完他没挂电话，但也没继续说。
听筒里只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直到大脑传来缺氧的感觉，丛瑜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纠结了两分钟要不要挂断电话，她正欲开口，靳临先他一步。
“今天多久回来？”
他嗓音本就沉哑带磁性，拖着倦懒的语气说话时，气音里总透着些许欲.气，像近在耳边的呢喃，勾得人心尖发颤。
丛瑜差一点就要被带偏思绪，定了定心神，垂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今天应该，不回来了。”
明明隔着一道屏幕，她却隐约感觉到了对方的停顿。
她知道靳临不喜欢这样不遵守承诺的答复，慢吞吞抿唇，等待他不悦的反应。
但那边人似乎心情没那么差，轻笑了一声，而后道，“饼干在冰箱里，今天不吃，明天就过期了。”
“……”
她当然知道，“那你吃……”
“可以尽量回来吗？陪我一会儿。”
靳临打断她。
习惯于绝对掌控者的地位，他很少用这样类似商量的语气同丛瑜说话，以致于丛瑜听到时，忍不住怔了一下。
虽然她总是陪在他身边，但这还是第一次，她听见他主动让她陪他。
丛瑜没有直接答应或拒绝，犹豫了几秒后，轻声说：“那我尽量。”
她其实很想与他说，他可以找别人陪，比如那位叫祁意的女孩儿。
他明明可以不需要她的。
但此刻她在他面前还扮演着一个不知情的角色，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平静面对，去装作一无所知，她觉得自己很难做到。
于是她用状似淡然的这句回复挡住自己，挡住自己复杂的心情。
把书送到学校时文雨晗刚醒，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见丛瑜把书给了她就要走，问她：“不回寝室玩会儿吗？阿杏一大早就吵嚷着没人陪她打游戏。”
丛瑜摇摇头：“去图书馆坐会儿。”
文雨晗对她这个回答倒是见怪不怪，挠了挠头发，径自转身上楼。
却听丛瑜又叫住她，“上次你在办公室拿的那个交换计划的资料，现在还在吗？”
文雨晗惊异地回头看她一眼，睡意都消了大半：“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丛瑜微笑，软声道：“试试总没错嘛。”
文雨晗歪着头回忆了半晌，答应：“行，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给你拿下来。”
和文雨晗道别之后丛瑜便去了图书馆。
江北大学的图书馆位置一直很难抢，这会儿早已人满为患。
丛瑜也不执著于找到一个能坐的位置，随意找了个地方靠着，拿出了刚才文雨晗给她的资料。
这个念头是在递出书的那一瞬间才冒出来的。
曾经她很坚定地认为自己不会脱离既定的轨道，按部就班地上完学然后找工作，一直就这么待在江北，偶尔回礼州看看，如果靳临需要的话，她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里悄然出现了一些隐秘的偏差。
她好像逐渐开始试探着一个，逃离的契机。
在图书馆一直待到晚上八点，丛瑜才终于收拾好东西，离开学校。
校门口正是热闹的时候，周围的小摊贩围满驻足的学生，喧喧嚷嚷，一片热火朝天。
丛瑜缓慢地穿越过人潮，站在公交车站前。
等车时，身边忽有人上前搭讪。
白T恤，鸭舌帽，笑起来灿烂有虎牙，自我介绍后主动把手机递过来，问她：“学姐，我可以认识认识你吗？”
发生得太突然，丛瑜反应过来后，生涩地婉拒。
少年有些失落地收敛了笑意，挠着后颈半开玩笑道，“学姐就这么残忍地拒绝，让我有点难过。”
丛瑜一笑带过。
却在这一瞬间，又无端想起了靳临。
——他好像永远不会让人因这个而难过。
但却永远会用其他的方法惹人难过。
那他自己呢？
像他那样的人，也会难过吗？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难过的样子。
……
没等丛瑜从这般思绪里脱出，人已站在了别墅的门前。
从窗户里没有透出灯光，漆黑一片。
靳临应该还没有回来。
有了这样的认知，丛瑜微舒一口气。
开门时她按亮了玄关的灯，正欲埋头换鞋，忽然瞥见黑暗的客厅里，有一团漆黑人影。
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靳临？”她轻唤一声，正要接着打开客厅的灯，便听见对方开口制止。
“别开灯。”
靳临的声音哑而闷，像是砺过干燥的沙。
丛瑜于是停住了动作，趿着拖鞋走进客厅。
从玄关照来的的微光勉强能让人看清客厅里的情状。
靳临弓着背，黑暗模糊了他的轮廓，宽阔的肩膀对着她。
大约是听见了丛瑜脚步声的迟滞，他肩背耸动了一下，缓慢坐起，而后半靠在沙发上，双腿随意交叠。
黑暗模糊了他的轮廓，丛瑜猜不出他的情绪。
“丛瑜。”靳临淡声道，“过来。”
命令一般，理所当然的语气。
丛瑜几乎是本能地朝他走去。
却在走到茶几前时，停住了脚步。
靳临似有些不解，懒洋洋地笑了下，强调，“到我身边来。”
丛瑜依旧停在原地，没有动。
沉默半晌，她才垂下眼，很轻地开口。
“……我有点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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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事时她总是睡不好，就算睡着了也不过用半梦半醒来衔接一个又一个噩梦。
她梦见了很多，也很杂，关于过去的记忆的，关于不是过去的记忆的，发生过的，无厘头的。
脑海里的碎片像是一片一片的碎玻璃。
破碎的，尖锐的，划得人生疼。
于是她不免又想起了这段纠葛的开端。
是不是没有被爱过的人都是这样，只要有人对她好，她就会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他，就算仅仅是干枯的杂草，也要小心翼翼装点成花束，都给他。
可是，她贫瘠的世界本就没有花。
就算她捧出一切，也只有满眼的枯竭与荒芜。
而他有那么多花，余光里又怎么会存在枯草的位置。
……
浑浑噩噩睁眼时天光还未大亮，四周一片寂静。
丛瑜静悄悄地起身去洗漱，当窥见镜子里的自己眼下的青黑时，勉强扯出了一丝笑。
她还是没敢现在就出门，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
直到房间外传来走动的声响，最后楼下房门“砰”一声关掉，一切重归平静。
窗外的日光也随着外面那阵动静逐渐点亮。
丛瑜终于敢走出房门，下楼环视四周，甚至找不到一点屋里有人留宿过的痕迹。
像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早晨。
去厨房倒热水时，莫名的心思作祟，她顺手打开了一旁的冰箱。
包装精致的曲奇静静躺在最上层。
下意识伸手去拿的动作停滞须臾，她微偏过头，重新关上了冰箱门。
没有去拿。
出门时，她接到了靳临的电话。
原本想要关门的手蓦地停住，丛瑜半倚在玄关，微弓着背，放轻了音量：“……喂？”
“这么早就起床了？”
靳临的声音尚带些初醒的哑，惹得丛瑜心头一紧，直到回头确认了门口还放着他的拖鞋，才舔舔唇，含混回道：“嗯，要去给人送东西。”
“谁？”
那边人语调似乎扬了一下，几乎听不出来，很浅的变化。
丛瑜如实回答：“一个学妹。”
“嗯。”
方才那点儿似有似无的情绪消失不见，说完他没挂电话，但也没继续说。
听筒里只能听见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直到大脑传来缺氧的感觉，丛瑜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屏着呼吸。
纠结了两分钟要不要挂断电话，她正欲开口，靳临先他一步。
“今天多久回来？”
他嗓音本就沉哑带磁性，拖着倦懒的语气说话时，气音里总透着些许欲.气，像近在耳边的呢喃，勾得人心尖发颤。
丛瑜差一点就要被带偏思绪，定了定心神，垂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我今天应该，不回来了。”
明明隔着一道屏幕，她却隐约感觉到了对方的停顿。
她知道靳临不喜欢这样不遵守承诺的答复，慢吞吞抿唇，等待他不悦的反应。
但那边人似乎心情没那么差，轻笑了一声，而后道，“饼干在冰箱里，今天不吃，明天就过期了。”
“……”
她当然知道，“那你吃……”
“可以尽量回来吗？陪我一会儿。”
靳临打断她。
习惯于绝对掌控者的地位，他很少用这样类似商量的语气同丛瑜说话，以致于丛瑜听到时，忍不住怔了一下。
虽然她总是陪在他身边，但这还是第一次，她听见他主动让她陪他。
丛瑜没有直接答应或拒绝，犹豫了几秒后，轻声说：“那我尽量。”
她其实很想与他说，他可以找别人陪，比如那位叫祁意的女孩儿。
他明明可以不需要她的。
但此刻她在他面前还扮演着一个不知情的角色，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平静面对，去装作一无所知，她觉得自己很难做到。
于是她用状似淡然的这句回复挡住自己，挡住自己复杂的心情。
把书送到学校时文雨晗刚醒，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见丛瑜把书给了她就要走，问她：“不回寝室玩会儿吗？阿杏一大早就吵嚷着没人陪她打游戏。”
丛瑜摇摇头：“去图书馆坐会儿。”
文雨晗对她这个回答倒是见怪不怪，挠了挠头发，径自转身上楼。
却听丛瑜又叫住她，“上次你在办公室拿的那个交换计划的资料，现在还在吗？”
文雨晗惊异地回头看她一眼，睡意都消了大半：“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
丛瑜微笑，软声道：“试试总没错嘛。”
文雨晗歪着头回忆了半晌，答应：“行，那你等我一下，我马上给你拿下来。”
和文雨晗道别之后丛瑜便去了图书馆。
江北大学的图书馆位置一直很难抢，这会儿早已人满为患。
丛瑜也不执著于找到一个能坐的位置，随意找了个地方靠着，拿出了刚才文雨晗给她的资料。
这个念头是在递出书的那一瞬间才冒出来的。
曾经她很坚定地认为自己不会脱离既定的轨道，按部就班地上完学然后找工作，一直就这么待在江北，偶尔回礼州看看，如果靳临需要的话，她就一直陪在他身边。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心里悄然出现了一些隐秘的偏差。
她好像逐渐开始试探着一个，逃离的契机。
在图书馆一直待到晚上八点，丛瑜才终于收拾好东西，离开学校。
校门口正是热闹的时候，周围的小摊贩围满驻足的学生，喧喧嚷嚷，一片热火朝天。
丛瑜缓慢地穿越过人潮，站在公交车站前。
等车时，身边忽有人上前搭讪。
白T恤，鸭舌帽，笑起来灿烂有虎牙，自我介绍后主动把手机递过来，问她：“学姐，我可以认识认识你吗？”
发生得太突然，丛瑜反应过来后，生涩地婉拒。
少年有些失落地收敛了笑意，挠着后颈半开玩笑道，“学姐就这么残忍地拒绝，让我有点难过。”
丛瑜一笑带过。
却在这一瞬间，又无端想起了靳临。
——他好像永远不会让人因这个而难过。
但却永远会用其他的方法惹人难过。
那他自己呢？
像他那样的人，也会难过吗？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难过的样子。
……
没等丛瑜从这般思绪里脱出，人已站在了别墅的门前。
从窗户里没有透出灯光，漆黑一片。
靳临应该还没有回来。
有了这样的认知，丛瑜微舒一口气。
开门时她按亮了玄关的灯，正欲埋头换鞋，忽然瞥见黑暗的客厅里，有一团漆黑人影。
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靳临？”她轻唤一声，正要接着打开客厅的灯，便听见对方开口制止。
“别开灯。”
靳临的声音哑而闷，像是砺过干燥的沙。
丛瑜于是停住了动作，趿着拖鞋走进客厅。
从玄关照来的的微光勉强能让人看清客厅里的情状。
靳临弓着背，黑暗模糊了他的轮廓，宽阔的肩膀对着她。
大约是听见了丛瑜脚步声的迟滞，他肩背耸动了一下，缓慢坐起，而后半靠在沙发上，双腿随意交叠。
黑暗模糊了他的轮廓，丛瑜猜不出他的情绪。
“丛瑜。”靳临淡声道，“过来。”
命令一般，理所当然的语气。
丛瑜几乎是本能地朝他走去。
却在走到茶几前时，停住了脚步。
靳临似有些不解，懒洋洋地笑了下，强调，“到我身边来。”
丛瑜依旧停在原地，没有动。
沉默半晌，她才垂下眼，很轻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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