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_偷吻荔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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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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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气氛安静了许久。

  话题突然终结,像是没什么能说的。

  缆车行驶的速度逐渐趋向平稳。除了偶尔会有奇奇怪怪的噪音,其他倒还算安全。车厢内无光,稀薄的月光洒落进来,勉强能看清大概的轮廓。车厢内有用过的烟盒,地面也有磨蹭拖拽的痕迹,想来应该是有人经常用缆车搬运东西。

  不像是镇里人所传的荒废许久。

  白荔垂眸抱着膝盖,她轻呼出一口气,由着白雾慢慢散开。

  也难怪侯三他们敢随便让她进来,他们压根就是知道能运行,想把她丢进山里。

  她走的匆忙,只穿了很厚的睡衣,不过不是上次见到纪霖汌时穿的鸭鸭睡衣,而是很普通的棉绒款式,灰色没有任何花纹,素净的很。

  之前被侯三他们几个围堵住,可能是太紧张的缘故,她压根没觉得冷。现在缆车内没有空调暖气,这会气温温差和外面差不多,不活动的话只坐了会儿,白荔就觉得手脚冰冷,关节只稍微一动就僵硬的跟什么似的。

  她抬起手碰了碰鼻尖,呼出的气息温热,鼻头冷得像冰块。

  远处,阴影笼着万物,深深浅浅的痕迹连绵起伏,映着月,像是蒙了层纱。

  其实如果不是现在情况这么狼狈,这么瞧着,倒也蛮有新奇体验。

  纪霖汌闭着眼小憩了会儿,休息的差不多恢复了点体力,他起身把外套脱下来。

  白荔内心对他有隔阂,有些事情确实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掉的。

  只是面对她仍不信任他这件事,纪霖汌多少有点受伤。

  哪怕对方是个市井流氓,她也没选择信他。

  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在这样寂静的氛围里,格外的明显。

  白荔很难不去注意到他的动作,于是跟着抬眸瞥了那么一眼。

  还没等看清楚他在干吗,视线一暗,温暖立刻就裹了上来。

  他的外套并不厚重,搭在肩上也显得很轻,熟悉好闻的味道散开。

  “你……你把衣服给我,那你怎么办?”她眨眨眼,觉得喉咙发干。说完便舔了舔唇角,抬手想脱下去,“而且我不冷。”

  虽然四面都有玻璃在挡风,但温差这么低,他那件单薄毛衣看起来也不是很保暖。

  手背突然被干燥冰冷的掌心覆盖住,他稍触即离,敛眸说:“你穿着就行。”

  纪霖汌低着头没再多说,又将双臂环绕到她身后,把外套系紧了点。

  小姑娘个头不大,坐在那里被外套罩着,半张脸都埋进了领口里,倒像是偷穿了大人衣物的小孩子。她神情有些不知该怎么办的慌乱,这么会看,倒真觉得可爱极了。

  纪霖汌垂眸,把她细微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那你呢?”

  “不用管我。”

  白荔下颌微抬,径直撞进了他清黑的眸里。

  映着光,他下颌的线条弧度完美流畅。

  两句话结束,白荔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他语气淡淡的,听着有几分疏离,细觉之下仿佛是在生气。

  他在气自己听进了侯三的话么?

  此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白荔,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念头稍微有点蠢。

  对侯三不了解,但对相处了很久的纪霖汌,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确实不像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

  以他的性格来说。

  在认知到自己刚才言语的莽撞以后,白荔才觉得那句不信任伤人。

  “对不起。”她闷声轻吐了一句。

  她性格就算再别扭沉闷,可也知道知错就改。

  纪霖汌却突然笑,语气一如既往:“道什么歉?”

  “我刚才把那些人的话听了进去,我觉得……恩……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我为我刚才对你的误解,向你道歉。”她坦诚道,“但是你是怎么知道我出了事的?”

  “那我是什么人?”纪霖汌眯着眼,饶有兴趣地问。他没回她另一个问题。

  徐一海的事,他私心不想告诉白荔。

  如果她知道当时能救下她的亲生父亲因为胆怯选择了放弃,恐怕会很难过吧。就如同当年钟陈怡对他说的那些话,他永远也不会在白荔面前提。

  当年被钟陈怡那些话威胁的时候,他想的倒并不是自身的名誉。钟陈怡那些泼脏水的话,他完全可以将她告上法院,公开案件、报给媒体,让社会舆论发酵来辨明他的清白。

  他对钟陈怡并没有所谓的好感,也不在乎眼睁睁看着她自己作死。

  可他不想这么做。

  舆论向来是把双刃剑。

  钟陈怡只想得到用来威胁他,却想不到一旦反噬,会对白荔有什么样的伤害。

  网络上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骂名,小姑娘根本没办法承受。

  纪霖汌稍敛视线。

  倏地,来了片阴云挡住了挂在高空的月光,四周重新陷入了黑暗。

  “说啊,我在听呢。”他嗓音愈低,鼻音有些重。

  分辨不清他的位置,白荔突然有些小局促。

  她再次抿了抿唇,口干舌燥的感觉愈发明显:“就……是个不好也不坏的人吧。”

  很中肯的表达,她自认为的。

  “这算什么回答。”纪霖汌道,倒也没继续纠结这问题。

  白荔默默低着脑袋,过了会儿:“你伤口怎么样?”

  “没什么事。”纪霖汌说,“等下回去消毒包扎下就可以。”

  “要去医院的吧?”白荔忍不住说道,她发现,纪霖汌这个人对自己……还真是很敷衍的程度。

  他掌心突然摁压在垂落的外套衣角,贴近了些。因为视线黑暗,其他感官就变得格外敏锐,白荔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洒落过来,而那道阴云突然散开,月光重新照下来。

  纪霖汌靠着窗,视线散散淡淡地笼着她。眼睫下方投出一道浅淡的阴影。

  “我不熟悉路。”他说,“你带我去吧。”

  以退为进。

  …

  原本以为一趟缆车的行程最多也不过就是半小时左右,可当它坏在中间的时候,白荔觉得她自己想的还是太天真。

  此时悬挂在近千米的高空,缆车突然不动,她真的毫无办法。总不能爬上去看看是什么缘故,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摸着玻璃窗,内心默默祈祷。

  顺便偷偷骂一句,她真的是倒霉催的啊。

  眼看着就能顺利下车,再之后顺着山路回去,中途突然停住。

  这么想着,白荔用指尖戳了戳玻璃。

  指腹刚贴上去,只觉得冰凉湿润。

  大哥,你好歹动一动啊。

  刚才吹风的时候不是晃得很欢吗,现在平静的……有点可怕啊。

  其实现在的距离已经快接近那一端的终点,在树影婆娑的深处,能依稀看到微弱的灯光。脚下是绵延不断的山脉,远处是微光闪烁的星空。

  “手机在我外套兜里。”纪霖汌对她说道。稍一顿,他咳了两声,嗓音暗哑,“拿出来给许博文打个电话。”

  这会儿也没有其他的办法,白荔只能乖乖照做。

  她自己的手机早就不知道被侯三扔哪去了。

  白荔摸了摸,果然在兜里发现了冷冰冰的方形物体。

  她拿出来,发现了关了机,于是摁下了开机键。

  半晌。

  “有密码。”手机屏碎了一角,应该是之前他打架的时候弄坏的。

  纪霖汌报了串数字。

  白荔一怔。

  她敛了敛眼眸,手指僵硬地打在了屏幕上。

  是她的生日。

  信号不太好,电话拨了几次都没通。

  偶尔才会由无信号转为一格。

  电话打了许久,才终于拨通了过去。

  见状,白荔伸出手要把手机递给纪霖汌。

  “你接就好。”他说。

  白荔无奈地眨着眼:“为什么你不能接?”

  “胳膊疼。”纪霖汌淡声,说着下颌朝着斜下方点了点,颇有点耍赖的意思。

  电话那边响起许博文的声音,他语气听起来挺焦急的:“老大,你什么情况?警方那边我电话打了七八个了,结果你手机关机。”

  “许博文哥哥。”白荔慢慢呼吸,然后开口,“我们现在被困在缆车上了。具体的位置不太清楚,但应该离前面那座山不太远。”

  “……”沉寂许久,“操!他妈的什么情况啊,白荔??缆车??怎么你说的话我每个字都听清楚了,组在一起我就听不懂了呢。”

  “怎么说,解释起来有点复杂。”白荔懊恼地揉着太阳穴,“而且纪……霖汌哥哥受了点伤。”

  那边又是高分贝的嗓音。

  白荔稍微把电话拿远了点。

  等到许博文平息了情绪以后,她才慢慢地拿近。

  大概发生了什么事情,白荔都在电话里跟许博文讲了清楚,但中间断断续续,她也不知道许博文听没听明白。

  不过打了这通电话她这才知道,原来纪霖汌在来的途中,已经提前预感到事情不对劲,让许博文帮着报了警。

  不过后来可能是打斗的过程里,他手机不小心磕到哪导致了关机,这才让许博文联系不上。警察那边一听许博文联系不到纪霖汌又没有具体位置,就没受理。

  “老大早就知道那群人不对劲,已经让公司里去调查了。资料什么都传给我了。”许博文气的直骂,“这帮逼,真他妈的绝了,真的,我跟你说资料上面,那真他妈的是坏事做尽,而且侯三那人还背着案子呢……”

  但信号不好,一会停顿一会没声,他骂人的脏字也断断续续,听起来倒有点搞笑。

  挂了电话以后的许博文就去帮着报警救人,白荔默默收敛视线,把手机递在纪霖汌手边:“他说警方说了,如果不起雾的话,会尽快上来。但是如果起雾的话,可能要我们等到明天才能被救援。”

  但是,看着天。

  好像要起雾。

  朦胧一层阴影笼着下方,逐渐变得看不清。

  纪霖汌淡淡地应了声,有些懒散地抬眸:“恩。”

  “我看下你的伤口。”白荔强忍着寒意,雾气慢慢升上来,连玻璃窗都淡淡地起了层霜,一哈气就变得模糊。

  纪霖汌没动,像是已经没什么力气。

  白荔眉头蹙紧,她一步上前,手掌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

  果然有些烫。

  “你发烧了。”她眼底划过一丝焦急。语毕,她脱了外套裹紧纪霖汌,“这里也没有药,也不够暖。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坚持住吗?”

  被吊在半空中,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除了硬扛着。

  “没事。”纪霖汌哑着声说了句,“我休息一会就好。”

  他扯下外套,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往里面带了带。好在外套足够长,两个人盖着,也勉强能遮住。

  白荔没说话,她只是默默地靠近了一些。想着两个人如果靠在一起的话,热气会传递,她轻咬着下唇,慢慢地、慢慢地从抱住了他。

  现在这样的情况,她的确是不能眼睁睁看着纪霖汌,然后冷漠不管。

  纪霖汌闭着眼靠在她肩上,小憩了一会。

  他呼吸都是热的,但却放松下来。

  “你出国走的那天,我有想过去找你。”他说,“赶到机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时候纪霖汌还不太理解他自己的行为。

  甚至觉得自己很分裂,一方面主动放弃的是自己,另一方面却忍受不了白荔离开。

  那团淤积在心口的闷气像是沼泽,拉着他不停地坠落。无法排解,做什么事都力不从心。连许博文那段时间都嘲笑他说,现在要是打球赛,他肯定会被摁在地上摩擦。

  确实。

  他心不在焉。

  没办法集中注意力。

  大约是现在的氛围太适合说这些话吧。

  他声很轻很淡,像是对过去的事情娓娓道来,已经没有了当时情绪的波动。

  白荔半阖着眼,听得认真,没说话。

  他可能烧得有些难受,鼻腔闷闷的,连嗓音也逐渐变得不对劲:“后来我出国去找你。你一定不知道吧,其实我住在离你很近的地方,想说要不要去打扰你。”

  “怕你不想见我。”

  “万圣节那晚我还是去了,递了个卡片给你。你拒绝。”

  “那晚我真觉得自己疯了吧,有病。”

  然后他回国。他不再让许博文提起白荔的名字,好像这样就可以把心里那些烦扰的情绪斩断,不需要再思考。

  哥们兄弟久而久之都懂,谁也不会再提。

  车祸出事的那天,他收到了一封来自海外的邮件。

  “我曾收到过一封来自海外的邮件,想当垃圾邮件处理的。”他说,“但我没忍心,我想会不会是你发来的消息。”

  白荔愣了一愣:“我……没有。”

  “恩,我知道不是你。”纪霖汌笑着抬手拂过额前的碎发。

  两人靠得太近,他的指尖触碰到她,彻骨的冰凉。

  因为邮件里有几张照片,是白荔和宋辞帆坐在车里,相谈甚欢,两人一起停在了酒店的门口,一起走进去。之后他没避开逆行的卡车,跌进湖里。

  解不开安全带那会儿,他没想着就那么死了。

  他想,他就是死之前也要抓住她问一问照片的事,真的不甘心啊。

  那股劲撑着他从车里出来,但受的伤也不轻,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到现在过了这么久,他已经没有当时的情绪。

  因为这些事,他都不需要和白荔去说。

  “在教室碰到你那天,我想老天对我还是很眷顾。”纪霖汌咳嗽了两声,“给了我再次碰到你的机会,所以我想试探,试探你对我的态度。”

  他笑了笑,挫败道:“看来,真的是很讨厌我啊。”

  白荔低垂着脑袋:“别说了。”

  气氛安静下来,只有纪霖汌不时咳嗽的声音。

  “起雾了吧。”许久,他说。

  白荔猛一抬视线,迎着他的目光。

  一抬一顿间,视线相触。

  明明烧得很厉害,他眼底却格外亮,像是熠熠生辉的繁星。

  她心脏突然跳动的很厉害。

  像是搅乱了一汪池水。

  沉默了半晌,仿佛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其他什么都听不见。

  窗外的风,和万丈深渊下翻涌的雾气,都被隔绝在外。

  仿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我不是讨厌你。”白荔说,“谈不上讨厌的地步,我很早就说过的。”

  她的确会对他有些生气,甚至看着他吃瘪会有开心的感觉。也有会想跟他再也不来往的想法,但这些都基于她害怕自己会再次喜欢他,会重蹈覆辙。

  所以讨厌纪霖汌?她真的没有。

  她慢慢蜷缩起身体,两个人靠在一起后,的确是觉得暖和了很多。这样的温暖让她心生依赖,可持续不了多久,心底的不信任又冒了出来。

  因为越是让她依赖的东西,才会越感到患得患失。

  白荔有些茫然地说:“我只是好像经历了好多事。明明感觉自己还小,但心态好像已经很老成,所以我在想,我其实这个人的性格是不是没有办法去谈恋爱。”

  “注孤生?”她将信将疑地说出这个词。

  说完,她自己都无奈地笑了笑。

  “纪霖汌,我觉得我很难再去尝试迈开那一步。”

  “现在的状态也挺好的,也许以后结婚不结婚,能不能有男朋友这些事对我来说,都不是很重要的。”

  “起码,我现在真的这么想。”白荔很认真地说道。

  小姑娘扬起脸颊,杏眸澄澈明亮,长而卷翘的眼睫扑簌着。

  这好像是两个人从开始到现在,唯一一次温和、认真的在沟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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