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_我是来抱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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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云织走出青大的时候,深吸口气,庆幸自己逃离了那个过于热闹的场合,和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人。

  她给唐遥回复春节期间猫猫们寄养的方案,顺手就在朋友圈里发了“结束”两个字,意思是今天的联谊总算结束,这一年,也要结束了。

  天色早就黑透,因为马上要到除夕,已经有人忍不住放些烟花,路边还有裹着棉衣的小孩子在摇仙女棒。

  抬头是火树银花的灿烂,等她低头看路,又发现行人稀少得可怜。

  年关将至,但凡有家的都在团圆聚会,准备年货,这个时候还慢慢走在学校附近的,多半都是没有家可以回的人。

  等到明天,估计很多超市都会开始放假,云织回出租房的路上,顺路去提前买了一盒速冻水饺,准备留在大年夜自己煮着吃。

  在冰柜前面挑馅料口味的时候,云织看着包装上印的三鲜虾仁,有一点短暂的恍神,想起前些天在南山院,郑阿姨私底下跟她说过,每年的除夕秦砚北都是一个人在房子里过,他不回秦家,秦家也不会有人敢来打扰他。

  她那时在想,好巧啊,正好她没家,也许今年很幸运,可以跟恩人一起过春节,不用那么孤单,那等到守岁,就包虾仁的饺子,虽然他嫌她手艺差,但总归是个过年的仪式感,口味什么的不是重点。

  没想到才几天过去,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云织摸了摸虾仁馅的,最终还是选了香菇白菜。

  她提着袋子走出超市,手机突然在包里震动,她拿出来看,陷进薄雪里的脚步不由得停下来,习惯性咬了咬嘴唇,等到对方快要自动挂断,还是接了起来。

  她没开口,站在晚上萧瑟的风里,把围巾裹紧了一点,垂低眼睫。

  听筒里传出来的女声陌生又熟悉:“云织,让你回来过个年就这么难?!你自己算算都几年了,还真想跟这个家断绝关系?当年我和你爸把你送去那个地方,是想让你学好,在家用心照顾你哥哥!又不是害你,你倒记上仇了!”

  云织面无表情,手背轻轻蹭了一下冰凉的鼻尖,还是不吭声。

  对方抱怨了一阵,得不到回应,语气更不耐:“哑巴了是吧?一句话都不说?行,不说就不说,你不想回也无所谓,反正你眼里也没这个家,但是不管人到不到,钱别忘了打,你哥年后就得去医院,医生说这次至少得需要七八万,你可别想撒手不管。”

  云织口吻平淡,要求:“你把电话给我哥,让我跟他说句话。”

  对方低声骂了两句“假惺惺”,才把手机交给另一个人手里,语气也跟着彻底变了,温柔耐心,生怕吓到他。

  等了少许,一道温和干净的年轻男声响起来,惊喜说:“织织,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你在外面,不想我吗?”

  他声音非常好听,却沁着与年龄极度不符合的天真和软质,明明是声优里极品的悦耳青年音,说话语气竟像六七岁的孩子,有丝甜蜜的依赖感。

  云织眼眶酸了一下,轻声笑笑:“是啊,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年后好好跟爸妈去医院,钱的事不用担心。”

  挂断以后,云织调整好心情,快步朝租房的小区跑,一路上灯光寂寥,人影只有偶尔的三两个,所以立在小区大门边,手里提着纸袋的高挑身影就极其惹眼。

  云织愣了愣,没想到江时一也提早离开礼堂,连衣服袋子都没放下,看来是差不多跟她同步出来的,重点是,他居然知道她住哪。

  江时一望着云织,浅黑的眼睛在路灯下很柔和,往前走了几步迎上她:“你走得太快了,我差不多紧跟着都没追上,住址不是刻意调查的,是你这里离学校实在近,我前两天无意中看见你从这儿出来,别多想。”

  江时一是有分寸的,亲近,又不至于太过度的打搅,云织觉得还没必要连正常交流都要避嫌,她住在哪个小区,也不怕人知道,何况这里只是大门外。

  她点头问:“是不是找我有事?你可以或者电话说的。”

  江时一专注看她:“有些话需要面对面讲,织织,我知道你又是一个人过年,唐遥也没时间陪你,正好我家里管得松,除夕晚上组了个局,都是你不反感的同学,很多人,大家一起过,给你热闹热闹。”

  他不等云织说话,就低下头苦笑:“抱歉,我没追过别人,经验太少了,一直也没能让你对我有好感,只能用这种硬想出来的笨办法,其实说白了,就是我想陪你一起过年,我保证,人数不少于十个,不是独处。”

  云织能看出他是真心,太冷的话就没好意思直接出口,她比他矮,要看他就必须仰头,灯光和月色照下来,她在飘着的碎雪里精致美好。

  江时一受了蛊惑般,不由自主朝她继续走近。

  云织说:“学长,谢谢你的好意和喜欢,但你真的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很过意不去。”

  江时一睫毛垂了垂:“一点希望都没有吗?”

  “没有。”

  江时一插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攥紧,浅色眼里暗了暗,似乎终于下定什么决心,跟云织对视:“那如果我说,只要你除夕去了,我就有一件你不知道,又会感兴趣的事告诉你,你会改变主意吗。”

  云织蹙眉:“什么事?”

  江时一嘴唇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轻轻地反复吞咽,低声说:“你最关心的那份恩情,你不是一直不清楚当时细节吗,也许我可以告诉你。”

  云织是真的怔住,不禁追问:“……你怎么会知道的?你听别人讲的,还是自己见过什么?我报恩的事你知情很久了,如果了解,为什么从来没有提过?”

  江时一心跳得很快。

  云织的反应敏锐,短时间就问出这些细节,她的确是极度在意这份救命之恩,谁坐在恩人的位置上,谁就会被她另眼相看。

  “我有我的顾虑,先保密可以吗,只要你来一起过年,我就慢慢告诉你——”

  江时一说话时凝视云织的眼睛,被里面清澈又坚韧的光泽勾住,一直得不到任何情感回应的干涸感突然涌动,他迫不及待想从她这里,抓到哪怕一丝的特殊对待。

  他再次逼近半步,云织还那样抬着头,地面上两个人的剪影几乎亲密相贴,他想趁着云织被惊到的空隙里和她再靠紧一点,她的电话铃声却突兀响起来。

  云织的动作是身体本能,没看清号码就接了,听筒里起初是过于森然的沉默,她心里不由得一窒,紧接着某个人辨识度极高的嗓音就冷冷响起,像命令,也像压抑的安抚叮嘱:“闭眼。”

  云织没来得及反应,直接照做,听到的那刻就下意识合上眼。

  而下一秒,两束冰柱一般的雪亮车灯毫无预兆,嚣张肆意地直直打过来,利器般刺上江时一意义不明的眼睛。

  江时一立刻伸手挡住,身体不得不往后退了退,好不容易有的气氛被打破,他少爷脾气也上来了,没看清就厉声呵斥:“谁晃的!没长眼么?!”

  他好不容易避开直射,眯眼望过去,神色就是一僵,后面的话全卡在咬紧的牙齿里。

  黑色轿车就在几米之外,冰冷车灯上,前挡玻璃里清清楚楚透着副驾驶的那道身影。

  男人的视线笔直递过来,五官轮廓在夜色和灯光的交错里显得更为冷峻压迫,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又能鲜明感觉得到,他随时能将人扼在手里。

  副驾驶车窗降下来,他没动,阴冷声线夹在寒风里:“你自己滚,还是我帮你滚。”

  他开口是对着江时一,但眼神凝在云织身上,没有一刻移开。

  江时一面对突如其来的入侵者,呼吸沉得胸口胀痛。

  他定住神,眼角被晃得发红,笑了下说:“秦总,您这么有空,大晚上的还来这种配不上您的普通居民区,至于我滚不滚,还得看织织,毕竟我是来找她的。”

  云织手臂挡着眼,勉强望过来,在她把脸转向车的一刻,刀刃似的车灯就被熄了。

  隔着夜色和风,云织没什么准备地跟秦砚北对视,她不理解地看他,依然没有走过去,在见到车子启动,往前又开近一些的时候,甚至不自觉地退了退,这一退,就反而跟江时一缩短了距离。

  秦砚北一瞬不错地盯着她。

  她的回避,淡漠,把他当成一个普通路人,与追求者的亲近,全部烙在他眼睛里,烧得每寸神经都像在不安暴跳。

  他之前得到过云织租了房子的消息,以为她只是等他态度软化,暂时租那么几天,假装自己态度很决绝。

  到今晚他才确定,云织长期租了校门口的居民楼,房间都已经布置好,她要住在这儿,她是真的没有打算回家。

  她把他扔在了南山院。

  这个女人的心就是这么狠,亲热的时候抱他摸他剥他的衣服,只要能吸引他的注意,什么都做,生了气就竖起壁垒,想跟他彻底划清界限,把他当陌生人。

  如果她是专门想刺激他,让他忍受不了来主动找她,那她赢了。

  他从没有对任何人认过输,在今天之前也不可能,但就在刚才,车开过来,他亲眼目睹她仰着脸亲昵地站在另一个人面前,从前对他有过的姿态和眼神,都打算从他身上收走,交到别人的手里。

  心脏上缠绕的那些毒藤,终于毫无余地的死死向里勒紧,把跳动血肉勒成块。

  疼痛窒息,拉扯着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他再次吃了药,擅自加上剂量,不想让云织面对他的不正常。

  只是那些催着人往极端走的危险病情,和陷落到漆黑深崖里的情感,都在逼着他焦躁失控。

  是她强行凿开他的世界,死缠烂打往里面透着光,直到她一步步成了他的锚和药,她却冷静地抽身,随手换一个人亲近,把他独自留在那栋房子里,不闻不问了。

  好。

  她真的做得很好!

  不就是咄咄逼人,想让他爱她?!

  秦砚北眼尾淤着血丝,目不转睛凝视云织。

  云织想不通他怎么会来,她走了这么多天,他应该早已经适应了,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宠物而已,她做过的那些事对他而言都微不足道,他哪里值得花时间再来见她。

  两个人之间,除了他瞧不上的恩情,也没什么可多谈的。

  云织低下头,实在没有余地再去问江时一什么,她面对不起秦砚北,跟他不好沟通,那总躲得起。

  她始终没说话,越过江时一,转身走向小区大门,刷卡进入,加紧脚步跑在风里,特意绕了一点远,看到后面没人追来,才进了自己租的楼。

  云织租的是十二楼,一层三户,另两户都空着,她刚出电梯,开门锁的时候,就看到电梯屏闪了闪,不知道哪里出现故障,乱码不动了。

  她垂了垂眼,这样就更没有什么可担心,秦砚北腿伤,不可能上来。

  想到这儿,她又摇头笑自己。

  太杞人忧天了,就算有电梯,以太子爷的脾气,见她这么走了估计不知道得多生气,又怎么会屈尊。

  秦砚北的车径直开到江时一面前,江时一脖颈僵着,想说点什么,没料到副驾驶的车门忽然打开,秦家目中无人的太子爷冷冷伸出手,五指修长苍白。

  江时一以为要挨打,下意识想躲,秦砚北却完全没沾他边,而是握住他手里提的那个衣服纸袋,利落往里一扯,江时一被带得踉跄,某一瞬撞上了秦砚北的目光。

  他心里突的一抖,完全出于自保的本能,浑身冷汗地躲开几步。

  秦砚北像是处在某种极限里,无论简单几个动作还是眼神,攻击性都根本不加掩饰,江时一毫不怀疑,他有能力,也有那个心,要把人挫骨扬灰。

  “看来江公子是想让我帮你滚。”

  他甚至扬了扬唇角。

  江时一觉得骇然,他回头看了一眼,云织已经走远了,他现在去追也并不讨好。

  他喉咙咽了咽,不明白秦砚北为什么会要他手里的袋子,干脆就松了手给他,回身往前走,找到自己的车,尽可能快速地离开秦砚北视线范围之外。

  江时一甚至担心自己今晚会被意外撞死。

  但如果没死,他想做的那件事,就一定要做。

  黑色轿车通过小区大门,停在云织租的楼下,司机忧心说:“秦总,这栋楼电梯坏了,物业在紧急抢修,但临近年关,技术人员一时赶不过来,据说怎么也得半夜才能修好,您看……”

  秦砚北垂着眼:“让你买的东西,给我。”

  司机交过来,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秦砚北扫他一眼:“车停在这儿,去小区外面找暖和地方等,我不叫你,不用回来。”

  等司机走远,背影消失在远处,秦砚北才看向他交代的东西。

  一副拐杖,一对一次性针头。

  拐杖是给人看的。

  针头才是他用的。

  他俯身,折起西装裤的边沿,露出并没有伤痕的小腿,漠然在脚腕处随便选了个地方,撕开注射器包装,简单消毒皮肤,把针尖对准自己,没有迟疑地往里刺。

  硬生生刺破皮肉的痛感,对现在的他来说不值得一提,有血珠冒出来,他随意抹掉,又换另一条腿,选类似的位置,同样留下针孔。

  小区门口的浓夜里,秦砚北提着一副拐杖,开门下车,用双腿站在地面上,沉默走进单元门。

  电梯在维修,他走上十二楼,脚腕上的针孔一阵一阵传出刺痛,有些许湿润感,牵扯着无处可以安身的心脏。

  他有预感。

  如果云织知道,他的腿没受伤,她这次是来真的,也许会更决绝地跟他划清界限。

  秦砚北站在1202的门前,低头合着眼,轻轻敲响。

  织织。

  他咬住的牙关里默念。

  这两个字,别人都可以轻松叫出口,他是在整个秦家的长辈面前,找到最合适的借口才叫过那么一次。

  云织的嗓音从门里传来,是她天生的温柔清甜:“谁?”

  秦砚北的精神状态在滑坡,他想,他此刻的状况应该不大好看,语气也绝对称不上正常,他怕吓到云织,尽可能平稳说:“是我,秦砚北。”

  里面的声音骤然停了,她不说话,却在反应过来什么之后,紧几步跑到了门边,没有打开,她绷着嗓子问:“你怎么上来的?!电梯还没修好!”

  秦砚北手按着冰冷的门板,颀长身形在走廊灯下显得清绝落拓,他低低回答:“走楼梯,我买了拐杖,打了封闭针,能维持几分钟。”

  一门之隔,云织似乎呼吸重了一点,他近于贪婪地听着。

  她生硬问:“那天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秦先生,你还来找我干什么?我对你没什么用处。”

  许久的沉默,在云织怀疑秦砚北是不是已经走了的时候,他低笑了一下,还是惯常疏淡的口吻,哑声说:“有没有用处,不是我说了算么?你口口声声报恩,就这么不报了?”

  云织抗拒:“我确实欠你恩情,但不是供你解闷儿寻开心的,我已经认清现实了,你应有尽有,我没有任何能帮到你的,你回去吧,以后我也不打扰你,反正你本来就没接纳过我,我主动消失,不是很好吗?”

  她在站在门板前,始终没有去看那个能见到他的猫眼。

  她清楚听到他开口,仍然像从前每一次的冷静淡漠,但说的却是过去从未有过的话,不是冷嘲热讽,也没阴阳怪气,就那么直接地说:“我没有拿你寻开心,没有把你当宠物,云织,你看清楚,真正把人当宠物的不是你么?”

  云织被他气到,而下一秒,他混了砂质的嗓音继续问:“嘴上说着想报恩,就天天在我眼前晃,不想报了,干脆地转身就走。”

  “你是不是把我当成你养的流浪猫,你愿意的时候,不间断地去哄去喂,哪天不愿意了,毫无负担地直接一走了之?”

  云织愣住,已经听出他语气里明显的反常。

  他抵着门板,尾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微微喘息,像是忍受极痛。

  云织想到他的腿,就算打什么封闭,也难以支撑那么高的一个人,何况她听说过的封闭针,副作用和后续疼痛都会百倍加重。

  她没有所谓心软,但门外站的,毕竟是她曾经愿意倾尽所有去报答的救命恩人。

  就算再大的失望受伤,也不至于反目成仇。

  云织有点着急:“……你别说了,快点让人送你下去,回南山院好好休息,找方医生来用药,严重就去医院。”

  “没有人,”他说,“我自己上来的,南山院里面也是空的,一直只有我一个人。”

  云织抿住唇。

  秦砚北指节透出用力的青白色,他想见她,迫切到肺腑胀痛,太阳穴里像被翻搅,想看她的脸,想要她身上的气息。

  他蹙眉,沉声说:“我站不住了。”

  话音落下的一刻,云织脸色冷淡地把门稍稍拉开,而男人不堪伤痛地向前栽倒,推开半合的门板,收敛着力气,半跌在她肩上。

  她纤瘦,他高大,以前从未这样站在一起过,到这一刻才看出彼此间鲜明的差距。

  走廊声控灯超过时效,缓缓熄灭,最后一刻照亮秦砚北的脸。

  他漆黑眼里隐隐有什么在大肆坍塌,冰凉的五指抬起,扣住她后颈,在倒向她的时候,唇在她耳边擦过。

  几个字他说得很低,咬着牙关,有些控诉,又夹着让人不能置信的痛感,透出失控的碎裂。

  “云织,你对我……怎么能半途而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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