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答应
萧漓去而复返，此时的封府灵堂内已经肃清了闲杂人等，萧漓进入时，只有封锦荣一个人跪在堂中的棺柩前，好似就为了等他般。
萧漓并没有开口，而是径直走到封锦荣的身边，一撩衣袍，在他身边也跪了下去。
然后，慎重其事的，庄严肃穆的磕了三个头，再抬起时，可见脖颈间有青筋凸起。
封锦荣看着萧漓的动作一直没有出声，只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成拳，还微微的发着颤。
等萧漓磕完了头，封锦荣才低着头，哑着声音，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般，道，“殿下，这个仇，封家一定要报。”
萧漓看了眼面前的棺柩，意气用事的话在舌尖绕了几圈，最终还是理智的咽下，转而道，“锦荣，师傅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你放心，师傅的仇，我一定会报。”
也许时间会长了点，但那些人，他一个一个都记着，都不会放过。
“殿下，从封家追随您开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想亲自报仇。”封锦荣压抑着的声音中满是激昂欲破的情绪。
“现在还不是时候，师傅如果还在生，也一定不希望你这样冒进的，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如果谋害师傅的单单是曹家，那么他们还有五分的把握去搏上一搏，可如今，还有那个人的推波助澜与默许，他们是连一分的机会都不会有的。
与其以卵击石，让这么多年来的谋划功亏一篑，还不如保存实力，韬光养晦，再谋机会。
只是，这样的话，连他说出口都觉得难以接受，更何况是锦荣……
果然，封锦荣听得萧漓的话，募地一下抬起头，露出憋得通红的双目，直直的看向萧漓，“等？从长计议？殿下，这世上可有什么事是确保万无一失的？他曹家用如此卑鄙龌龊的手段，为的不就是让父亲临终还落个酒后误事的名声么？这口气别说是我，就是整个西北军都不能忍。”
“殿下，这天下本就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稳妥的，就算谋划得再周详，到时候冲突一起，任何的稳妥也变得不确定了，所以现在出手，也不是不可，我不求别的，只想手刃杀父仇人而已。”封锦荣梗着脖子，侧着头，固执着己见。
萧漓静静的看着封锦荣的激动与冲动，良久，才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有些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的，可现如今，也许知道了对你反而是好事。”
“殿下所谓何事？”封锦荣不为所动，仿佛不论萧漓说任何话，都打消不了他想立即去报仇的决心。
萧漓斟酌良久，目光从他面上挪开，落在堂前棺柩上虚空的某处，声音带上了点悲哀与萧瑟，“你以为，父皇为何单单只让刑部调查此事？你以为，父皇为何如此草率结案？你又以为，父皇为何追封师傅为一品永安侯，爵位世袭？”
“……”封锦荣一下转过头，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殿下，您是说……”
萧漓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尽是悲愤、无奈与无力。
封锦荣瞠大了双目，胀红的眼眶内仿佛染着鲜红的干涸的血迹般，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萧漓看。
看着看着，封锦荣突兀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仿佛是听闻了什么惹人发笑的笑话般，可明明他的眼眸中充斥着满满的痛苦、愤恨与无望。
渐渐的，就连这笑声中都浸染上了无法言说的悲戚。
笑着笑着，有滚烫的液体从他干涸的眼眶中汹涌而出，从父亲出事起，他一直憋着的眼泪，一直强撑着的情绪，他告诉自己，他不能掉眼泪，至少在大仇得报之前不能流泪，他要以仇人的鲜血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所以，他一直在勉力强撑着，就算忍得整个人发颤，忍得眼眶通红干涩，都决不掉一滴眼泪。
可在这一刻，知道真相的一刻，突然的就崩溃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此刻的封锦荣却哭得像个迷失了方向的孩童般。
萧漓看着这样情绪失控的封锦荣，不忍的别过了头，眼眶内渐渐也积聚起了温热的液体。
他得知真相，揣摩出那人的意图时，都觉得难以接受，何况是锦荣。
屋外暮霭沉沉，寒鸦掠过屋脊，发出一片萧瑟的“嘎嘎”声。
整个灵堂内只闻得封锦荣渐渐低沉下去的悲切抽泣声，衬着两个跪着的身影，一片暗影憧憧。
谁也没有注意到，灵堂的侧门边有一抹纤瘦的身影呆呆的注视着屋内的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封锦荣止住了泪水，收敛住了情绪，血红湿润的眼内浮现着明显的恨意，冷哼，“一品永安侯？好一个一品永安侯，我封家历代为他出生入死，就得了这么个轻描淡写的侯爵？”
“飞鸟尽良弓藏，如今边关稍许安定不过几年，他就如此迫不及待了么？”
突然想到了什么，封锦荣眸中迸发出一抹狠意，“他是忘了西北军还驻扎在京城外了么？就不怕兵临城下？”
萧漓眉心一跳，回转过头看向他，压着暗哑的嗓音道，“此事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殿下，他既已疑心，我就成全了他的这份疑心，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不是么？”封锦荣嘴角挂着讥诮的讽刺，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萧漓眸中聚拢起怒意，斥责道，“你是求仁得仁了，可你有想过这三万的西北军吗？想过他们身后的家人吗？就算你不在乎他们，那你有想过你还有一个妹妹吗？你这是谋逆犯上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忍心就这样让封家绝了后，让曹家坐收渔翁之利吗？”
提到唯一的妹妹，封锦荣方才的张狂与无所畏惧一下子遁匿了，他不甘的握紧双拳，满目的痛苦挣扎，“难道就这样算了？就这样放过曹家放过他，您让我如何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我还如何配作为封家人？”
“师傅会明白你如今的处境的，你只有保全住自己，好好活着，日后才能有机会徐徐图之。”萧漓拍了拍他的肩，耐着性子劝说。
这次，封锦荣没有发声，只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控制着不甘却又无法发泄的情绪。
“如今庞青带着人依旧堵着城门，这等于是下了父皇的脸，我要你亲自去劝说庞青退回驻地，然后去禁卫军报到。”
封锦荣别过脸，显然依旧在置气，“庞青自小孤儿出身，被父亲所救，抚养长大，又得父亲悉心栽培历练，才能坐到如今的西北军少将军之位，他对父亲的感情不比我等少，我可劝不了他。”
萧漓眉间褶皱突起，脸色冷了下来，为着封锦荣的冥顽不灵，冷声道，“难道你要看着庞青死吗？”
“怎么会……？”封锦荣诧异的转回头。
“如果你不在乎庞青的命，你可以试试看。”此时的萧漓已经收敛起了方才少许外露的情绪，又恢复成了往日里那个冷漠、清淡、疏离又让人有压迫感的四皇子殿下了。
封锦荣看着面前的少年，心里一突，到底还有些理智在，微微点了点头，“臣稍后就去劝说庞青。”
“嗯，过几日你就去禁卫军处报到吧，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忍辱负重这四个字我想你还是懂的罢？”萧漓站起身，负手站在棺柩边，也不看依旧跪着的封锦荣，只淡声吩咐。
“臣明白，只是……”封锦荣想到圣旨上的内容，有些扭捏，话也说得吱吱唔唔的。
“何事？”
“关于赐婚，我真的要娶二公主吗？”不知为何，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紧张与克制不住的向往。
萧漓弯了弯嘴角，难得面色一松，轻笑了声，揶揄道，“难道你不想娶我皇姐吗？”
“我……”封锦荣张了张嘴，有点张口结舌，好像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适合。
“行了，你的心思我明白，来之前我替你问过了，我皇姐自愿下嫁与你，只是，锦荣，我皇姐自幼与我一块儿长大，望你日后好好待她。”
封锦荣闻言一顿，随即拱手承诺，“微臣谨记。”
四殿下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让二公主嫁与他，是皇上的一个缓兵之计，同样的，二公主愿意下嫁，也可看作是陈家与封家的结盟之意，如若有一日他们的大仇得报，所图谋的能成事，他封锦荣万不能因皇上的关系而薄待了二公主。
想了片刻，封锦荣恢复了常色，拱手恭谨道，“殿下，封家一路以来追随着您，绝无二心，锦荣也甘愿做殿下的先锋，为殿下投石问路，锦荣只求殿下一件事。”
“你说。”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求殿下无论如何保我妹妹锦绣一命。”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所在乎的、牵挂的、放心不下的，那就只有这唯一的妹妹了。
他可以为了眼前的少年去冒险，去舍生取义，去共谋大业，可他不能让他这唯一的妹妹出事。
萧漓的目光落在这灵堂中虚空的某处，似是在出神，又像是在思索，良久，才听得他出声，依旧是清淡无波的语气。
“我答应你，只要有我萧漓在一日，无论是我还是陈家，必保封锦绣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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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漓并没有开口，而是径直走到封锦荣的身边，一撩衣袍，在他身边也跪了下去。
然后，慎重其事的，庄严肃穆的磕了三个头，再抬起时，可见脖颈间有青筋凸起。
封锦荣看着萧漓的动作一直没有出声，只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成拳，还微微的发着颤。
等萧漓磕完了头，封锦荣才低着头，哑着声音，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般，道，“殿下，这个仇，封家一定要报。”
萧漓看了眼面前的棺柩，意气用事的话在舌尖绕了几圈，最终还是理智的咽下，转而道，“锦荣，师傅已经不在了，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你放心，师傅的仇，我一定会报。”
也许时间会长了点，但那些人，他一个一个都记着，都不会放过。
“殿下，从封家追随您开始，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想亲自报仇。”封锦荣压抑着的声音中满是激昂欲破的情绪。
“现在还不是时候，师傅如果还在生，也一定不希望你这样冒进的，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如果谋害师傅的单单是曹家，那么他们还有五分的把握去搏上一搏，可如今，还有那个人的推波助澜与默许，他们是连一分的机会都不会有的。
与其以卵击石，让这么多年来的谋划功亏一篑，还不如保存实力，韬光养晦，再谋机会。
只是，这样的话，连他说出口都觉得难以接受，更何况是锦荣……
果然，封锦荣听得萧漓的话，募地一下抬起头，露出憋得通红的双目，直直的看向萧漓，“等？从长计议？殿下，这世上可有什么事是确保万无一失的？他曹家用如此卑鄙龌龊的手段，为的不就是让父亲临终还落个酒后误事的名声么？这口气别说是我，就是整个西北军都不能忍。”
“殿下，这天下本就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稳妥的，就算谋划得再周详，到时候冲突一起，任何的稳妥也变得不确定了，所以现在出手，也不是不可，我不求别的，只想手刃杀父仇人而已。”封锦荣梗着脖子，侧着头，固执着己见。
萧漓静静的看着封锦荣的激动与冲动，良久，才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有些事我本不想让你知道的，可现如今，也许知道了对你反而是好事。”
“殿下所谓何事？”封锦荣不为所动，仿佛不论萧漓说任何话，都打消不了他想立即去报仇的决心。
萧漓斟酌良久，目光从他面上挪开，落在堂前棺柩上虚空的某处，声音带上了点悲哀与萧瑟，“你以为，父皇为何单单只让刑部调查此事？你以为，父皇为何如此草率结案？你又以为，父皇为何追封师傅为一品永安侯，爵位世袭？”
“……”封锦荣一下转过头，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殿下，您是说……”
萧漓微微点了点头，眼中尽是悲愤、无奈与无力。
封锦荣瞠大了双目，胀红的眼眶内仿佛染着鲜红的干涸的血迹般，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萧漓看。
看着看着，封锦荣突兀的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仿佛是听闻了什么惹人发笑的笑话般，可明明他的眼眸中充斥着满满的痛苦、愤恨与无望。
渐渐的，就连这笑声中都浸染上了无法言说的悲戚。
笑着笑着，有滚烫的液体从他干涸的眼眶中汹涌而出，从父亲出事起，他一直憋着的眼泪，一直强撑着的情绪，他告诉自己，他不能掉眼泪，至少在大仇得报之前不能流泪，他要以仇人的鲜血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
所以，他一直在勉力强撑着，就算忍得整个人发颤，忍得眼眶通红干涩，都决不掉一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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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漓看着这样情绪失控的封锦荣，不忍的别过了头，眼眶内渐渐也积聚起了温热的液体。
他得知真相，揣摩出那人的意图时，都觉得难以接受，何况是锦荣。
屋外暮霭沉沉，寒鸦掠过屋脊，发出一片萧瑟的“嘎嘎”声。
整个灵堂内只闻得封锦荣渐渐低沉下去的悲切抽泣声，衬着两个跪着的身影，一片暗影憧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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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封锦荣止住了泪水，收敛住了情绪，血红湿润的眼内浮现着明显的恨意，冷哼，“一品永安侯？好一个一品永安侯，我封家历代为他出生入死，就得了这么个轻描淡写的侯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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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想到了什么，封锦荣眸中迸发出一抹狠意，“他是忘了西北军还驻扎在京城外了么？就不怕兵临城下？”
萧漓眉心一跳，回转过头看向他，压着暗哑的嗓音道，“此事万万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殿下，他既已疑心，我就成全了他的这份疑心，也算是求仁得仁了，不是么？”封锦荣嘴角挂着讥诮的讽刺，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萧漓眸中聚拢起怒意，斥责道，“你是求仁得仁了，可你有想过这三万的西北军吗？想过他们身后的家人吗？就算你不在乎他们，那你有想过你还有一个妹妹吗？你这是谋逆犯上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忍心就这样让封家绝了后，让曹家坐收渔翁之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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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会明白你如今的处境的，你只有保全住自己，好好活着，日后才能有机会徐徐图之。”萧漓拍了拍他的肩，耐着性子劝说。
这次，封锦荣没有发声，只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控制着不甘却又无法发泄的情绪。
“如今庞青带着人依旧堵着城门，这等于是下了父皇的脸，我要你亲自去劝说庞青退回驻地，然后去禁卫军报到。”
封锦荣别过脸，显然依旧在置气，“庞青自小孤儿出身，被父亲所救，抚养长大，又得父亲悉心栽培历练，才能坐到如今的西北军少将军之位，他对父亲的感情不比我等少，我可劝不了他。”
萧漓眉间褶皱突起，脸色冷了下来，为着封锦荣的冥顽不灵，冷声道，“难道你要看着庞青死吗？”
“怎么会……？”封锦荣诧异的转回头。
“如果你不在乎庞青的命，你可以试试看。”此时的萧漓已经收敛起了方才少许外露的情绪，又恢复成了往日里那个冷漠、清淡、疏离又让人有压迫感的四皇子殿下了。
封锦荣看着面前的少年，心里一突，到底还有些理智在，微微点了点头，“臣稍后就去劝说庞青。”
“嗯，过几日你就去禁卫军处报到吧，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忍辱负重这四个字我想你还是懂的罢？”萧漓站起身，负手站在棺柩边，也不看依旧跪着的封锦荣，只淡声吩咐。
“臣明白，只是……”封锦荣想到圣旨上的内容，有些扭捏，话也说得吱吱唔唔的。
“何事？”
“关于赐婚，我真的要娶二公主吗？”不知为何，他的声音里有一丝紧张与克制不住的向往。
萧漓弯了弯嘴角，难得面色一松，轻笑了声，揶揄道，“难道你不想娶我皇姐吗？”
“我……”封锦荣张了张嘴，有点张口结舌，好像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适合。
“行了，你的心思我明白，来之前我替你问过了，我皇姐自愿下嫁与你，只是，锦荣，我皇姐自幼与我一块儿长大，望你日后好好待她。”
封锦荣闻言一顿，随即拱手承诺，“微臣谨记。”
四殿下的意思他听明白了，让二公主嫁与他，是皇上的一个缓兵之计，同样的，二公主愿意下嫁，也可看作是陈家与封家的结盟之意，如若有一日他们的大仇得报，所图谋的能成事，他封锦荣万不能因皇上的关系而薄待了二公主。
想了片刻，封锦荣恢复了常色，拱手恭谨道，“殿下，封家一路以来追随着您，绝无二心，锦荣也甘愿做殿下的先锋，为殿下投石问路，锦荣只求殿下一件事。”
“你说。”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求殿下无论如何保我妹妹锦绣一命。”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他所在乎的、牵挂的、放心不下的，那就只有这唯一的妹妹了。
他可以为了眼前的少年去冒险，去舍生取义，去共谋大业，可他不能让他这唯一的妹妹出事。
萧漓的目光落在这灵堂中虚空的某处，似是在出神，又像是在思索，良久，才听得他出声，依旧是清淡无波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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